甲殼類盔甲般的外形,一眼就令人有鐵甲武士般的肅然,握持著長期演化出來的致命武器,所以不愧是水中演化得最成功的一群動物。不但武器漂亮,表現出來的行為也非常值得研究,甲殼類複雜的行為生態是無脊椎動物裡面研究得最透徹的一群。在這些形形色色的甲殼類當中,可供研究的種類實在不勝枚舉,招潮蟹只是一小部分而已,其他例如沙蟹、寄居蟹、龍蝦、螯蝦、槍蝦、蝦蛄等等都有眾多的報告,不但包括了非常有趣的行為現象,也強調出這些甲殼類在生態上的重要影響。後記
例如你可知道寄居蟹其實是具有環保概念的資源回收者嗎?它們都是住在貝類死後丟下的空殼裡,只要清掃一番之後便可廢物利用,絕不會殺「貝」取「殼」的!一個空殼可以換很多個房客,直到用得破爛不堪為止;同時大寄居蟹要搶小寄居蟹的殼時,是拿它的殼去把小蟹「敲」出來的!在充滿爛泥巴的台灣海峽底,寄居蟹的殼竟然如同「沙漠中的綠洲」,是許多底棲生物唯一可以「立足」之地!堪稱重量級拳王的蝦蛄,不但可以擊退章魚和龍蝦,還能一拳搗碎螃蟹的硬殼,享受一頓肥蟹大餐!看鳥的人應該知道台灣藍鵲會在林子裡一隻接著一隻排成一列前進,跟著領隊飛下山坡,台語稱為「長尾陣」,但是這可不是鳥的專利,幾千隻的龍蝦也會在海底排成一列,一隻緊接著前面一隻的屁股前進,「走」上好幾個禮拜,十足行軍架式。螃蟹「八足二螯」,所以你可能會認為說「六足名蛫,四足名比」的古人大概是看到斷手斷腳的螃蟹,其實有「六足」「四足」的蟹類還真不少呢!六隻腳的瓷蟹屬於異尾類,倒不是常見的短尾類;許多的綿蟹最後一對腳退化萎縮,看來實在不怎麼像腳,所以古人才會認為只有六隻腳,另外綿蟹還會「隱身術」,把雜七雜八的海藻海綿水螅都黏在背上,讓敵人難以發現它的存在。最後兩對腳退化的是關公蟹,看起來就像隻「四足動物」,它的背甲長得很像是一個怒氣沖天的人,日本人稱為「平家蟹」,這可是有歷史典故的,日本漁夫捕獲到這種半人半鬼的螃蟹,都害怕得丟回海中不敢食用,有人認為因而造成「人擇」的演化;其實它是很害羞的,它會用那兩對退化的步足扛一片恰好可以遮蓋它的雲母貝,然後就靜悄悄的躲在海底,只露出一對眼睛觀察周遭。所以古代人類也不是隨便寫寫的,斷肢殘臂還不至於認錯。「族繁不及備載」,甲殼類的家族成員太多了,實在是介紹不完的。
台灣的十足甲殼類相在海洋大學游祥平教授實驗室的努力之下,已逐漸接近完成的階段,有了這些分類的基本資料,接下來的甲殼類研究就必須在其他方面有所進展,自然史 (Natural history) 資料的累積和進一步生態學的研究是特別重要的,除了有助於經濟蝦蟹的養殖之外,由於甲殼類是大多數水域的優勢種類,所以其習性和水域環境的生態更是息息相關的;一個地區環境受污染的程度也可以藉由甲殼類當作指標反應出來,國外學者 Krebs & Burns (1977) 就曾利用招潮蟹作為指標生物,長期監測海洋棲所中的污染物對其行為和存活的影響。因此,一個生態環境裡,甲殼類佔有相當重要的一環。在台灣,由於幾乎只有甲殼類的分類資料,其他方面的研究非常欠缺,因此值得研究人員做更進一步的開發拓展。
在撰寫這本書的期間,特別是搜集整理日據時代的文獻時,讓我深深感受到日本人對台灣的本土生物貢獻頗大,姑且不論其侵略行為所造成的錯誤,他們的研究治學精神是非常值得我們欽佩學習的。單單從蟹類的研究方面,1923 年的台灣產十腳類圖說奠定了台灣蟹類相的基礎,此後研究不斷,研究領域已從純分類提升為行為生態的研究上面,然而從 1945 年日人退出台灣以後,到 1980 年這將近 40 年之間,除了零星的種類調查報告之外,其他方面的研究成果幾乎是空白,甚至調查也只是區域性的,沒有全面性的進行普查,這不單單令我們台灣的學術界感到汗顏,甚至讓別人奇怪為什麼已經有了不錯的基礎,卻無法繼續研究下去?
另外,從「台灣產招潮蟹的研究歷史」一章中也可以發現,大部分當時的動物學者都是「博物學家」,例如早阪一郎、高橋定衛、佐藤隼夫、弘富士夫、堀川安市等都是,他們時常到各地旅行並順便採集、觀察動物,不單能夠認得絕大多數的動物,甚至能夠發表文章,以此建立大量的動物相和自然史資料。反觀我們自己,就算生物系畢業的學生在野外、在海邊也不容易認得出幾種無脊椎動物 (昆蟲、珊瑚、貝類除外),例如常見的蚯蚓、沙蠶、水螅、水母、海葵、海綿等,因為我們連最基本台灣的「無脊椎動物誌」都還沒有頭緒。關鍵應當只是做不做而已,連地大物博的中國大陸都已有相當規模的動物誌,更何況狹小的台灣。
以學術的價值來說,本土資料的建立才是首當之務,這是我們生存的寶島,學生物的人每天都可見到多彩多姿的生物,但是教科書裡只有眾多國外的動物名稱,學生要認識動物也只能拿印刷精美的日本圖鑑來比對,這種情形在無脊椎動物裡更是嚴重,如果我們不重視不了解,一定要等其他國家來替我們建立,恐怕將成為學術界中的一大諷刺。先進國家都是把本土的資料建立好之後才朝更進一步的研究邁進,沒有雄厚的動物相、植物相的基礎資料,而一味追求高科技的分子生物技術,我們的生物學是難以生根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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